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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回忆录(删节版) 第三部分 中学时代 (5)荒唐岁月

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在51-56年的第一个“五年建设计划”期间,毛泽东利用人们解放后急切发展生产改善生活的情绪,提出过很多不切合实际的高目标。56年在总结第一个五年计划实施情况时,周恩来总理精打细算,提出建设社会主义要稳扎稳打,“既要反对保守又要反对盲目冒进”的意见。毛对此观点十分恼火,认为这是“给人民群众头上泼冷水”,说周总理希望“冷冷清清、凄凄惨惨”,是李清照式的“寡妇脸,寡妇心态”。毛当着“大跃进”的鼓吹者,上海市委书记柯庆施的面羞辱了周恩来,说他“离右派分子只有五十米远了”。周恩来在毛的压力下被迫作了检查,差一点被撤了职(毛欲以极左的柯庆施取而代之)。57年共产党整风时“右派分子”批评毛,说他“好大喜功”、“急功近利”,毛狡辩说:“不好大,难道好小?不喜功,难道喜过?”他坚持说“就是要急六亿人民的‘功’,近社会主义的‘利’。”反右以后,毛又说“人民群众中蕴藏着巨大的建设社会主义的能量”,击退了右派分子的猖狂进攻,解放了社会生产力,人民群众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空前高涨,“一日千里”、“一天等于二十年”的大好局面已经到来。他制定了“鼓足干劲、力争上游,多、快、好、省地建设社会主义”的总路线,号召反对一切右倾保守观念,破除迷信、解放思想,敢想敢干,打破常规,在工业、农业各个方面来一个全面大跃进。

一辈子从未到过西方国家,也从不知道资本主义有多大份量的毛泽东坚信“在共产党的领导下,只要有了人,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”。57年社会主义的苏联先于美国发射了人造卫星,这更使毛泽东激动不已。毛说,目前世界革命的形势是“东风压倒了西风”,而且将继续压倒西风。帝国主义已经是“日薄西山、气息奄奄、人命危浅、朝不虑夕”,而共产主义就像地平线上的太阳,光芒万丈,喷薄欲出。毛泽东决心以社会主义的无比优越性和资本主义一比高低。在一番热心的幻想后,他发出气壮山河的号召,钢产量一年内要翻番,农业要提前实现《农业发展纲要》,要“十五年超英赶美”,“要把老牌资本主义远远地甩在我们的后面。”

在一而再,再而三的“反右倾,鼓干劲”的鼓动下,政治狂热病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,到处是革命的、蛊惑人心的豪言壮语:“工人阶级一声吼,地球也要抖三抖”,“人有多大胆,地有多高产”,“不是办不到,就怕想不到”,“战天斗地,人定胜天”,“要高山低头,要河水倒流,要牵着龙王的鼻子走”。赛诗会上有人叫出了豪迈的语言:“天上没有玉皇,地下没有龙王,我就是玉皇,我就是龙王,喝令三山五岳开道,我来了!”在一片要“高”、要“快”的压力和鼓噪下,实事求是的人们缄口不言了,代之而起的是一股盲目、浮夸、弄虚作假的恶风。

在“全面大跃进”的形势下,农业战线要求58年的粮食产量达到5000亿斤,人均占有2000斤粮的目标。为实现粮食翻番,竹川南面的一大片平地规划为“丰产方”样板田。妇女队长发出誓言,“不达(亩产)双千斤,誓死不结婚”。领导们认为“深翻土地”可以高产,于是号召“全党动员,全民上阵,大翻其土”。为了深翻土地,公社特意打制了一尺多长的钢锨,成百个劳力敲锣打鼓上阵,夜里点着气灯大会战。深翻的结果,挖地三尺,将地下的生土翻到了上面,耕作多年的熟土被压在底下,土壤结构受到严重破坏。为了丰产,领导又要搞“密植”,一亩地小麦种子由原来的40斤增加到80斤,又增加到120斤。麦苗刚长出来时倒是绿油油的一片,可是到结穗时,因为通风不良缺乏阳光,大片倒伏烂秧,颗粒无收。

工业战线提出“为实现年产1070万吨钢而奋斗”的目标 ,靠当时的炼钢厂仅能完成任务的三分之一,剩下的部分只得用“土高炉”来生产。秋季到了,钢产量仍然只完成了全年任务的四分之一,毛着急了,号召“确保钢铁元帅升帐”。全国动员了七千万劳力(相当全国人口的十分之一)参加大炼钢铁。农民们用土坯垒成两米多高的炼钢炉,用木板做成风箱代替鼓风机,砍倒树木当木炭(全国各地大多数森林在58年被毁),妇女一律剪成短发,用剪下来的头发掺和在泥里涂在小高炉内壁上当耐火材料,实行土法炼钢。到夜晚炼钢场上人声鼎沸,烟雾弥漫,火光冲天。高山公社在金谷堆建了几十个炼钢炉,从五六十里外的南山步行挑回矿石,砍倒成片的大树,烧成灰烬,从各生产队抽调来劳动力,由公社统一提供伙食,参加大办钢铁的会战。习惯了农田劳作的人们撂下农活,背上行李,集中住在临时搭成的窝棚里,倒着班,在炼钢炉旁拉风箱,为炼钢炉出渣、加料。

靠燃烧木柴煤块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炼钢的条件,黑石头即使熔化了,也炼不出钢来。立下了“军令状”的干部们为了实现领袖提出的目标,就挨家挨户搜寻铁器,将铁锅、铁盆、犁滑、耙齿、铁索、水车、铁钉,甚至连门上的铁门闩都拆下来炼了钢。为凑那个1070的数字,好端端的铁器被砸毁,经小高炉一炼,熔进了杂质,成了一堆蜂窝状的、毫无用处的废品——烧结铁。

中央要求各地“跳起来摘桃子”,“高产、高产、再高产”。上有求焉,下有甚焉,于是上级压下级,下级骗上级,层层欺骗,一直骗到党中央。干部们为了不当“保守派”,就弄虚作假,打肿脸充胖子,扯开嗓子吹牛皮。竹川队的丰产方搞高产示范田,把别的地里长得较好的庄稼连根刨出,移栽到丰产方的地里,把其他地里长的玉米穗绑到示范田的玉米竿上供领导检查参观。为制造声势,每挖出一块大红薯、长了一个大萝卜、流出了一股钢水,都披红带花地抬着,百十人排成队,敲锣打鼓高呼口号向党报喜。各地都争着“放高产卫星”,所报的产量一个比一个高,《人民日报》登载河南省遂平县小麦卫星亩产达一千七百斤,广西水稻亩产竟高到二十万斤的天文数字。

大跃进的同时毛还发动了消灭老鼠、苍蝇、蚊子、麻雀的“除四害”运动,学校规定每人一天要打三百只苍蝇,两只老鼠、两只麻雀。打死的苍蝇要一个一个拣起来,装进玻璃瓶里或用纸包上,打死了老鼠要割下尾巴,交领导检查。冬天没有苍蝇就在厕所围墙附近挖蝇蛹。白天成百上千的人在竹竿上拴上布条,敲锣打鼓,追赶麻雀,直到麻雀累得飞不动掉下来为止,晚上学生们打着电筒到处捣麻雀窝、掏麻雀蛋。

毛还说:“卑贱者最聪明,高贵者最愚蠢”,号召“年轻的打倒年老的”,敢想敢干,搞一场“技术革命”,开动脑筋搞发明创造,实现机械化和半机械化。于是各地都在研究“皮带传动”、“齿轮传动”,不断传来某地实现了“轮子化”(胶皮轮车),“沼气化”的喜讯,涌现出了一批批农民“理论家”、“发明家”、“科学家”。

红旗招展,捷报频传,毛泽东陶醉在胜利的喜悦里。

有良心的中央领导人不信鬼、不信邪,深入实际进行调查研究。59年时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元帅根据他在农村的调查情况,在庐山会议上给毛写了一封长信,反映农村大跃进中出现的“虚假浮夸”问题,反映农民群众对吃食堂的不满,正在庐山“白天出气,晚上看戏”开神仙会的毛泽东突然翻了脸,对彭德怀进行了蛮横武断地批判,毛说“大跃进的成绩和缺点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之比”,彭德怀说大炼钢铁“劳民伤财、得不偿失”、大跃进是“小资产阶级狂热性”是别有用心地夸大一个指头的缺点,污蔑和反对三面红旗(总路线、大跃进、人民公社)。在庐山会议上,彭德怀等被错误地打成了“反党集团”。

庐山会议对彭德怀极不公正的批判更加助长了党内的“极左”情绪,这场荒唐的闹剧一直持续到60年初。

被誉为“当代马列主义的顶峰”、曾经写过《矛盾论》、《实践论》光辉巨著的毛泽东却忘记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一条最基本的原则:客观规律是不能违背的。

违背客观规律迟早是要遭报应的。

60年的大饥荒正在向我们逼近。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,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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