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发表在 rolia.net 枫下论坛高中时我们这个年级有三个班，一、二班是直接从马固中学初中升上来的，三班是由巩县招来的新生。这个班的学生讲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，习惯地将“sh”读成“s”，他们学的又是俄语，和我们来往甚少，似乎是一个特殊的部落。
没有多久，这个班传出了苏东让和同班一女生恋爱的新闻。
后来，一班又传出何其申和王喜莲在谈恋爱。
再后来，听到消息，陈大福结婚了，周荣轩也结婚了。
虽然学生中不少人已经在父母的主持和媒人的撮合下定了亲，结了婚，但“自由恋爱”还总是个让人嚼舌的话题。
高中的三年里，我们的交往一直是个公开的秘密。说“公开”，是因为赵桂花泄露了消息和高国琛的恶意宣扬，我们的关系已经被大家知晓；说“秘密”，是因为在公开的场合我们仍然像陌生人一样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，没有任何接触。高中的三年里，她在一班，我在二班。一道墙将我们隔在两个世界。各上各的课，各走各的路，爱嚼舌头的人傻了眼，他（她）们能说些什么呢？
但在这三年里，我们似乎都张大了许多，也矜持了许多。
她们班的学生在北门外种红薯，我看见她和大家一样一担一担地挑水，满脸都是汗。
大饥荒的年月，我送给她几次菜饼子，她没有嫌弃，她也同样忍受着饥饿。
从黄河滩撤回的那个风雨之夜，她也在溃散的队伍中。回到学校，我看见她在前院拆洗沾满泥泞的被子，彼此没有说话。
她把我的作文寄给在北京《人民日报》社当编辑的爸爸。他爸爸回信说：文风还不错，应该继续深入生活，把文章写得更深刻一些。
她父亲寄来几本英文的《毛泽东著作》单行本《实践论》、《改造我们的学习》等，她给我看，我勉强看了几页，生词很多。
家里的枣子熟了，我带了一书包给她。出于对老师的尊敬，她送了一部分给教语文的老师王彬元。王彬元自从被划成右派以后，情绪低落，一直还是个单身，一个女孩子给他送东西，引起他离奇的幻想，他自作多情地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到半路上等她，帮她背粮食。她不得不告诉他，“你是我尊敬的老师。”
在月白风清的夜里，我们仍旧沿着工厂围墙外面的小路漫步，说很多很多的话。
60年暑假的一个夜里，她约我谈话，我们在高寨村子外边的井台上谈了很久。半夜时分，她领我到她居住的村子——左照，悄悄地把我安顿到她叔叔家的一间空屋子里（里面放着织布机和其它杂物）。她说她们家在公社化的时候也被赶了出来，自家的房子目前还被工厂的医院占着，她和奶奶暂时住在别人家的一间草屋里。
又有一个夜晚，我们一边漫步，一边谈话，接近她村子时不知不觉天已快亮了。她先回家，留我一个人在村头。我慢慢地走进村子，村子里一片寂静，我借着月光好奇地看墙上贴的社员劳动公分账。起早的村民发现了我，盘问我，我撒谎说是夏候村的，是她的同学，因学校有特殊任务，老师要我们今天提前到校，我来叫她，但不知到她家在什么地方。那人好心，把我领到后街村西头她借住的那户人家。门开了，她点着煤油灯，我们坐在小板凳上，就着小方桌翻着一本书，低声地谈论着。豆大的煤油灯十分昏暗，屋子里的东西看不清楚，只能意识到那是一间十分低矮简陋的草房，她奶奶睡在床上，能听见她翻身的声音。
高一那年寒假，她来竹川看我，我到大河东面的铁路上接她。天不黑我就去了，守候在铁路边上。太阳已经沉下去了，仍然没有她的踪影，我心里十分着急。忽然一辆拉矿石的火车喷着白气从铁路上通过，火车过后我惊喜地发现她穿着那件蓝色带小黄花的棉袄，扎一条白纱巾，正顺大路走来（那时还没有汽车，左照到竹川16里地完全靠步行）。
61年，她给我作了件短裤，母亲看见了，问我哪儿来的，我老实告诉她，我认识了一个女同学。
高二夏天，她见了我们家的人。奶奶正在病中，特意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在上房门口有太阳的地方，奶奶高兴地拉着她的手，上下端详了一阵说：好，好，好闺女。她偷偷地告诉母亲∶“眼睛大了些，可能是个急脾气。”母亲给她做了一双布鞋，她很激动，说她从小失去母亲，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。那时家里养着一只褐色的奶羊，三叔的大女儿何霞爬上羊背，高兴地冲她叫道：“姐，姐，你看，我都敢骑羊！”，那羊突然站起，将何霞撂在地上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。
高二冬天，春节时，她来我们家，正式露面了。正月初三那天在村后的打麦场上我扶着把教她骑自行车，引得村里不少好事人观看。她有体操功底，能很好掌握平衡，很快就能上路了。那天下午，我们和何霞几个人到竹园里玩，竹园里深幽神秘的气氛使她很激动，她说那感觉使她很久不能忘怀。
有一次周末，我们一起回家，赶上汜河涨水，几次试着淌水过河，但都因洪水太大不敢过去。只好到三婶娘家暂避，妗子热情地招待了我们。
我告诉她，我最大的理想是上大学，最大的顾虑是家庭成分，万一和其它出身不好的学生一样，毕业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。她说，担心那么多也没用，只管继续努力。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，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
没有多久，这个班传出了苏东让和同班一女生恋爱的新闻。
后来，一班又传出何其申和王喜莲在谈恋爱。
再后来，听到消息，陈大福结婚了，周荣轩也结婚了。
虽然学生中不少人已经在父母的主持和媒人的撮合下定了亲，结了婚，但“自由恋爱”还总是个让人嚼舌的话题。
高中的三年里，我们的交往一直是个公开的秘密。说“公开”，是因为赵桂花泄露了消息和高国琛的恶意宣扬，我们的关系已经被大家知晓；说“秘密”，是因为在公开的场合我们仍然像陌生人一样，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，没有任何接触。高中的三年里，她在一班，我在二班。一道墙将我们隔在两个世界。各上各的课，各走各的路，爱嚼舌头的人傻了眼，他（她）们能说些什么呢？
但在这三年里，我们似乎都张大了许多，也矜持了许多。
她们班的学生在北门外种红薯，我看见她和大家一样一担一担地挑水，满脸都是汗。
大饥荒的年月，我送给她几次菜饼子，她没有嫌弃，她也同样忍受着饥饿。
从黄河滩撤回的那个风雨之夜，她也在溃散的队伍中。回到学校，我看见她在前院拆洗沾满泥泞的被子，彼此没有说话。
她把我的作文寄给在北京《人民日报》社当编辑的爸爸。他爸爸回信说：文风还不错，应该继续深入生活，把文章写得更深刻一些。
她父亲寄来几本英文的《毛泽东著作》单行本《实践论》、《改造我们的学习》等，她给我看，我勉强看了几页，生词很多。
家里的枣子熟了，我带了一书包给她。出于对老师的尊敬，她送了一部分给教语文的老师王彬元。王彬元自从被划成右派以后，情绪低落，一直还是个单身，一个女孩子给他送东西，引起他离奇的幻想，他自作多情地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到半路上等她，帮她背粮食。她不得不告诉他，“你是我尊敬的老师。”
在月白风清的夜里，我们仍旧沿着工厂围墙外面的小路漫步，说很多很多的话。
60年暑假的一个夜里，她约我谈话，我们在高寨村子外边的井台上谈了很久。半夜时分，她领我到她居住的村子——左照，悄悄地把我安顿到她叔叔家的一间空屋子里（里面放着织布机和其它杂物）。她说她们家在公社化的时候也被赶了出来，自家的房子目前还被工厂的医院占着，她和奶奶暂时住在别人家的一间草屋里。
又有一个夜晚，我们一边漫步，一边谈话，接近她村子时不知不觉天已快亮了。她先回家，留我一个人在村头。我慢慢地走进村子，村子里一片寂静，我借着月光好奇地看墙上贴的社员劳动公分账。起早的村民发现了我，盘问我，我撒谎说是夏候村的，是她的同学，因学校有特殊任务，老师要我们今天提前到校，我来叫她，但不知到她家在什么地方。那人好心，把我领到后街村西头她借住的那户人家。门开了，她点着煤油灯，我们坐在小板凳上，就着小方桌翻着一本书，低声地谈论着。豆大的煤油灯十分昏暗，屋子里的东西看不清楚，只能意识到那是一间十分低矮简陋的草房，她奶奶睡在床上，能听见她翻身的声音。
高一那年寒假，她来竹川看我，我到大河东面的铁路上接她。天不黑我就去了，守候在铁路边上。太阳已经沉下去了，仍然没有她的踪影，我心里十分着急。忽然一辆拉矿石的火车喷着白气从铁路上通过，火车过后我惊喜地发现她穿着那件蓝色带小黄花的棉袄，扎一条白纱巾，正顺大路走来（那时还没有汽车，左照到竹川16里地完全靠步行）。
61年，她给我作了件短裤，母亲看见了，问我哪儿来的，我老实告诉她，我认识了一个女同学。
高二夏天，她见了我们家的人。奶奶正在病中，特意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在上房门口有太阳的地方，奶奶高兴地拉着她的手，上下端详了一阵说：好，好，好闺女。她偷偷地告诉母亲∶“眼睛大了些，可能是个急脾气。”母亲给她做了一双布鞋，她很激动，说她从小失去母亲，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。那时家里养着一只褐色的奶羊，三叔的大女儿何霞爬上羊背，高兴地冲她叫道：“姐，姐，你看，我都敢骑羊！”，那羊突然站起，将何霞撂在地上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。
高二冬天，春节时，她来我们家，正式露面了。正月初三那天在村后的打麦场上我扶着把教她骑自行车，引得村里不少好事人观看。她有体操功底，能很好掌握平衡，很快就能上路了。那天下午，我们和何霞几个人到竹园里玩，竹园里深幽神秘的气氛使她很激动，她说那感觉使她很久不能忘怀。
有一次周末，我们一起回家，赶上汜河涨水，几次试着淌水过河，但都因洪水太大不敢过去。只好到三婶娘家暂避，妗子热情地招待了我们。
我告诉她，我最大的理想是上大学，最大的顾虑是家庭成分，万一和其它出身不好的学生一样，毕业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。她说，担心那么多也没用，只管继续努力。更多精彩文章及讨论，请光临枫下论坛 rolia.net